浏览报刊,某些花絮性的小趣闻常令人忍俊不禁。最近读到一则关于鸟儿的命运的外电,十分有趣。
说是英国有大群从美洲引入的野鸭,因为行为“不轨”,在欧洲舆论的压力下,要进行捕杀了。那原因是,这群野鸭,每年有段时期,要飞到西班牙去旅游一阵,其实是去“猎艳”。西班牙有一种叫白头鸭的珍禽,还特别钟情于国外来的情郎。于是和野男人交配后生出来的下一代都成了杂种,这种纯种的珍禽眼看要绝种了。为了挽救稀有物种,提出抗议,英国就不得不捕杀这些惯于到西班牙去猎艳而生产杂种的野鸭,云云。
读这条消息时颇觉有趣,但放下报纸一想,就不胜感慨系之了。自然界的许多现象,确也和人世间的现象很近似。以文学艺术来说,就有因野鸭的“性骚扰”而导致珍禽白头鸭变成杂种的相类似的现象。
野鸭之所以能对白头鸭进行“性侵略”,大概是因为两者物种相近,彼此容易混淆的缘故。否则,如果是秃鹰或鸱枭之类,就绝难混到白头鸭群里去搔首弄姿,拈花惹草,乃至使珍稀动物都变成杂种而使之灭绝。在植物界也有类似现象,混杂在稻禾中的杂草便是稗子,长相和稻禾很难分辨。我“文革”中被遣发农村十来年,终究还不大分得清稻禾和稗草的区别。所以《孟子》书里说:“恶似是而非者:恶莠,恐在乱苗处;恶佞,恐其乱义也;恶利口,恐其乱信也;恶郑声,恐其乱乐也;恶紫,恐其乱朱也……”
不幸,文化市场上以紫乱朱、夺朱的现象十分普遍而且猖獗。分明是只能提供点娱乐而且还是低层次娱乐的玩艺,却冒充艺术到处招摇,备受庸众的宠爱,如野鸭之侵害珍稀的白头鸭。做工重于唱工的糖精嗓子,强叫化讨饭的干吼歌声,混充声乐艺术而备受发烧友宠爱,那些酒吧式的歌星风流自赏,开口“艺术”长“艺术”短地自命为“艺术家”。电视里则以“戏说”冒充历史剧;即使不以“戏说”为名,许多所谓历史剧也正如一位作家所说:“把中国历史说得七颠八倒,杀人无算的帝王,一个个风流倜傥、体察民情、爱民如子,兼擅泡妞。”小说领域则专写一群宛如生活在真空管的男女,只知道要死要活地酱在爱情里的言情小说风靡;最近听说又出了一部表现诸如此类的电视剧《还珠格格》,收视率破纪录,我很抱歉,这类总是人物拖着一条猪尾的玩艺是厌恶的,报上盛称剧本写得怎么精彩,但听一位可靠的朋友说,情节骨架全是抄袭马克·吐温的《乞丐王子》。但这样的玩艺却已足够骗得大群观众心醉而击节了。自有人喜欢这类玩艺,宛如白头鸭之爱欢野鸭。流风所至,追求轰动效应,想自己的作品上畅销书排行榜的人竞赴效尤,文化市场的生态环境被搞得一塌糊涂。
捣乱自然生态的野鸭是可以捕杀的,但对以紫夺朱的艺人们却毫无办法,只能让野鸭猖獗,眼睁睁地看着文化市场的许多品种都变成杂种。